【楼台】白虹贯日·四十二
【明楼，你吃饭了没有。】
明楼学习法文和拉丁文的过程像是明台吃团子那样，被黏住了牙，糊住了喉咙，然后在课程结束的时候终于咽下去了这口不上不下的气团，如同劫后新生。他坐在房间里面捏捏眉心，把那封刚开了头的家信展开，提笔写，明台。
总是这样的，明楼把笔搁下，他其实想问问明台他有没有听话，半夜有没有哭，大姐如何，忙不忙，等提起笔来，却像是哑了嗓子，连带着笔尖都哑了。巴黎是美的，跟上海不一样的美，街头行走的人群金发碧眼，吐出一长串的法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明楼提着房东太太拜托的面包，脑子里想的是他们可能说的只是晚上吃点啥要不吃红烧鱼吧老伴儿。
拐弯的时候看见一个老伯捂着眼睛，缺了一颗牙也还是咧着嘴，数着数说着话，最后他站起来的时候，明楼瞧见了躲在电线杆后面的老太太。你看，这个世界并不因为你离家万里就失去了它的温情脉脉，仔细看看还有点嘲笑你多愁善感的样子，明楼把门口的报纸拿进去，迎着房东太太又把汤煮糊了的味道进了门。
明台是带着豆沙包出的门，他蹦蹦跳跳地走下台阶，踏着阳光和树影，身后跟着阿诚。
今天是全班出游的日子，夏天过来了之后油菜花开的就很好了，女先生在校门口等着这群小豆丁一个一个的蹦进来，手里提着家里给做好的点心，点了点数发现多了一个，明台仰起小脸儿比比划划地解释这个是哥哥，阿诚被推出去的时候有点迷惑，然后被温柔地摸了摸头。
小孩子到了户外就开始撒欢儿，阿诚亦步亦趋地跟着追蝴蝶追蜜蜂最后玩儿蚂蚁的小少爷，明台蹲下来拿手碰碰那个蓬松的蚁窝，四处逃窜的小虫子举着好吃的，两只相遇还要行一个脱帽礼。阿诚把小少爷跑歪了的帽子戴正，眼睛不断地往那边的树上瞧。
-阿诚哥。
-恩！
-你在看什么？
-没有。
-撒谎！
-树……
-树上有什么？
-没有！
-撒谎！
-想爬树……
大豆丁牵着小豆丁仰着头往树上看，太高了，就算是阿诚也没爬过这么高的树，风吹过来哗啦啦的树叶响，小豆丁挥舞着双手砰砰地蹦起来。当然无济于事，明台噘着嘴想办法，被轻飘飘掉下来的鸟窝砸了脑袋，阿诚先是护着小少爷，空出来的手去接了那个还在叽叽喳喳的东西。
-阿诚哥，鸟。
-小鸟。
-掉下来了！
-怎么办。
-我上去！
撸起袖子的少年英雄搓搓手，抱住粗壮的树干登上去一点，回头拿鸟窝的时候哧溜滑下来，再爬上去再滑下来，最后两个小家伙商量好，明台站在肩膀上，阿诚用力一顶。
-可能我飞起来就上去了呢！
-哦……
然后小家伙掉进了柔软的草丛，鸟窝掉在了柔软的肚皮上。先生看见了这边两个跳跳的青蛙，摘下明台脑袋上的草叶子之后，排排站好接受教育。小鸟，是应该救的，爬树，是不应该做的。两个小明点头，说得对太对了好有道理。
-明台。
-先生我知道错啦。
-过来爬到我肩膀上。
-啊？
-这样应该够得着。
明台眨眨眼睛，欢呼一声扑过去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最后张大嘴的小鸟回到家，明台在先生的肩膀上就蹬起了腿，当然挨揍了，被先生一拳打进草地里，咕噜咕噜滚三圈拽住阿诚的小腿。
-阿诚哥。
-恩。
-你会长得跟先生一样高吗。
-我是男孩子，应该会比先生长得更高。
-哇！那你以后可以抱着我看那个鸟长大！
-恩！
-拉钩！
-盖章。
闹了一上午之后小豆丁们都拿出了午饭，明台掀开自己的小篮子，不知道为什么大姐放了很多很多好吃的蓝莓酱的三明治为什么看起来好可怕，他跟阿诚分了一个吃，吧唧吧唧嘴之后掏出了红豆包。昨天晚上明镜听说明台要去春游，公事都不做了跑到厨房里面咚咚咚地锤面团，阿香在后面转圈圈，一脸管不了了呀的表情。明台不管，他捧着脸崇拜地看着从不进厨房的姐姐把大白面团包起来，然后起了火熬红豆沙。
-大姐大姐。
-恩？
-是什么？
-红，豆，包。
-哇！
-以前你大哥，他去春游的时候，我学了给他做的。
-大哥小的时候？
-恩，要比你大一点的。
-那，那，大哥小的时候什么样子啊？
-长得太快啦，个子，讨厌的。
-恩？
-还是我们明台好，长个子晚，小小的一个可爱极了。
-对对对我最好！
-放这么多糖对不对的呀？
-要放好多好多！
-甜坏啦。
-不不不不会的！
-尝一口好了。
-我也要！
-啊……
-嘶呼呼——
-哎呀，烫着了不是！吹一吹的呀！快点快点阿香！
-好吃！
明镜正手忙脚乱地指挥着阿香去拿冰水，却看见小家伙被热热的甜豆沙烫了一口，还是仰起脸来笑眯眯地说好吃，她摸摸面前的小脑袋，不知道明楼，那个捧着豆沙包的明楼，现在吃饭了没有。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