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栋

【等你回来拍一百张全家福，好不好。】

明楼的家书十分固定，在月中，月末，各有一封，平日里不爱说话的明大少爷，写起信来也是寥寥几笔，但是总是随着信寄过来几片树叶，一只戒指，一对封在玻璃片里的蝶翼，那些都是给小少爷的，明台蹦蹦跳跳地扯着这次随信寄来的绢布，明明是中国传过去的，上头却画了洋画，明楼在信中说，不伦不类，忍俊不禁。

 

-明台！仔细摔着！

 

-大姐大姐这个上的是洋人！

 

-是的是的，还不快过来，我要念信了！

 

-哦。

 

小家伙不知道哪里学的架势，把那块绢布囫囵往头上一裹，雄赳赳地冲到安静剥柚子的阿诚身上，伏在背上乌拉乌拉地喊口号，什么黄天苍天的，惹得阿诚撕下来一大块果肉，只为了堵着这个小家伙的嘴。阿诚到了年纪，吃下去的饭都变成了蹿高的个子，反而更瘦了一点，每次明台窜过来要背的时候两个人撞得都疼，也不长记性。

 

-小少爷……

 

-呜呜呜！

 

-我才不跟你一起喊。

 

-呜呜！

 

-不行。

 

-呜呜呜呜呜呜！

 

-还要在房间里走一圈？

 

-呜！

 

-好好好我的小少爷，你扶稳了，我手上还拿着东西呢。

 

阿诚任命地承担起梅花鹿的本职工作，绕着沙发溜达了一圈，差点被忽然要再吃一口柚子的小怪兽勒的背过气，明镜举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两个小家伙闹着从她旁边走过去，她总觉得明楼形单影只，匆匆寄来的信被湿气晕开了一点，像是，她的明楼写着信就哭了一样。

 

-大姐？

 

-嗯？

 

-你不要哭……

 

-没有哭呀。

 

-大哥不好吗？

 

-他挺好的，你看啊，他说，成绩很好，遇见了明台英文老师的同乡，她家的儿子圆滚滚——

 

-大姐，不要伤心。

 

-阿诚。

 

-是。

 

-要不然，你去陪陪他……

 

明镜忽而觉得难受，阿诚听到这句话猛的回头去看明台，而明台正看自己，捏着她的手心里密密的汗，这叫她怎么好呢。她低下头，明台却执拗地把脸伸到她面前来，明镜被小家伙逗笑，抬起脸来又是一副严肃样子。

 

-还有啊，你大哥说，不叫你吃太多甜食果子，因为他不知道你现在到底胖成什么样子了。

 

-胡说！

 

-谁要跟你胡说，小东西，你早就能读信了，偏偏每次都叫我念，你自己来看看呀。

 

-因为大姐最喜欢念信。

 

-你又怎么知道了呀。

 

-我就知道。

 

-反正今天豆沙包没有了。

 

-不行不行！

 

-那我们去拍照吧，你大哥，多半是想你了。

 

-我不想……

 

明台不愿意照相了，刚来家里的那一年，家里家外都是乱糟糟的一片，谁也没想起来这事情，后来虽然平稳，到底也没有真正的安宁下来，明楼出国以后明镜倒是想着去拍照片给他寄过去，但是一进门摄影师问了一句是不是拍全家福，小家伙掉头就跑了。

 

没有大哥。

 

明明分别了许久，小家伙还是一路都在抹眼泪，像是明楼刚刚走那天一样伤心，回家之后又生了一场病，明镜把这件事情跟明楼讲了，那个大孩子竟然跟明台一样较真起来，非要等他回来拍一百张，居然要拍一百张，明镜在心里笑得打跌，怎么也忘不了明楼小时候的包子脸。

 

-小少爷。

 

-嗯。

 

-我可以给你画一张……

 

-哎？真的吗阿诚哥！

 

-阿诚，现在可以画人像了吗？

 

-是，大姐给找的老师很好，大哥寄回来的书也很有帮助。

 

-可以了，小少爷。

 

明台从来没有被画过，跑来跑去帮忙拿画板，要削铅笔的时候被阿诚好说歹说放下了，明镜伸手摸摸小可怜的脑袋，现在长得跟她一样高了，小鹿一样的眼睛望过来，将过去都抛在了身后，只剩下更好的现在。阿诚把小家伙和大姐都端正地摆在沙发上，没过一会儿小怪兽就开始东倒西歪，明镜想了想露出笑容来，就这么画吧。

 

于是明楼收到了温柔的长姐和，东倒西歪的小怪兽。朋友们叫他出去吃饭的时候他简直舍不得离开这幅画，比划了半天把那副拍卖会买来的画从框里拿出来，再把那张构图总有点说不出的不对的画塞进去，甚为满意地拍拍衣襟，挂起来的时候还是舍不得，捧在手里看了又看，差点就傻傻的扑上去亲一下。还好那边煞风景的惊叫及时把他扯回现实，明楼瞪一眼大惊小怪的大个子，挑个怎么都能看见的地方把它郑重地挂起来了。

 

-Ming！浪费！

 

-家书抵万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