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看不上薛平贵,你大姐看不上吕奉先,他们都生在民国以前。】
明台上了中学以后,尤其到了二年级的时候就强烈抗拒家里的车子来接他了,明镜坐在办公桌后面刷拉刷拉地翻文件,小家伙顶着一脑袋乱毛絮絮叨叨,洗了澡也不知道擦干头发,他大姐几乎没听那些歪理,四下找找没看见毛巾,皱着眉签了字,拿笔尖点点桌子,还是没忍住。
-阿香!
-大小姐?
-拿个毛巾来。
明台张着嘴被大姐揉来揉去,眯着眼睛皱着一张小脸,现在不是圆嘟嘟了,明镜有点遗憾,捏了捏脸颊之后决定今天吃肉,小怪兽被擦头发擦得东倒西歪,索性抱住大姐的腰不松手,打定主意胡搅麻缠到她同意,反正不能再坐车了,他想吃大胖哥哥跟他说的烤土豆,听说在个小巷子里,车根本就开不进去嘛。
-大姐!
-嗯?
-我不坐车了。
-不坐就不坐呗。
-啊?
-啊什么啊,今天有堂会,去不去?
-要去要去!
-今天有长坂坡,你大哥可喜欢那个。
-真的呀!
-嗯,可不是呢!
-那那那,我能跟他学一段吗?
-那可不行。
-呜……
-你想听可以叫他来家里唱,学那个干什么?
-大哥都会唱……
-你大哥也没跟人家学,他自己琢磨的。
-哦……
明镜一面给明台穿衣裳,一面悄悄在心里骂明楼,自己喜欢自己回来带着小家伙去看啊,好容易在信中啰嗦几句,都是要带明台看什么不要带他看什么,简直跟在家里一样,拿着戏折子挑挑拣拣,像个大小姐。等预计着明楼要打一箩筐喷嚏的时候,明镜给弟弟整整领结,明楼十三的时候长得比明台高一点,架势是从小就足的很,也穿着她给挑的衣裳,牵着他的手去给族里的大伯贺寿,眼皮一抬简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非常解气。
-大姐?
-明楼也是这个年纪第一次去堂会里看戏。
-那大哥看的什么?
-红鬃烈马,等他知道唱的是谁,脸都绿了。
-是谁?
-王宝钏和薛平贵,他看不上薛平贵那个小瘪——混蛋。
-小瘪三哈哈哈哈……
-嘘。
-哦,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你大伯家的大哥问他喜不喜欢,他是这么说的,“薛平贵也不知道给了写唱本的多少钱”。
-嗯……
-路上想,走吧。
-好!
等姐弟两个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全是车子和人了,明台坐在车里,缓缓移动中看见了隔壁车的汪小姐,吓得他赶紧一翻身去找大姐说话,也不管外面有没有他没见过的大帽子和小洋装,只想着大姐可千万不要生气才好,反正明镜都没工夫去看外面到底谁来了,要不她也都知道,不就是那几个人,明董事长下车的时候一抬眼皮,直接把尾巴翘到天上。
-明台!
-啊!
-牵着大姐,不要乱跑,知道吗。
-好的呀!
两个人到寿堂走了过场就入座了,明台一眼看过去觉得这么多人,看着都晕,他仰头看看大姐,四平八稳地往前走,于是他也挺直了腰板,雄赳赳的地,坐下了,又雄赳赳地,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明镜瞧着小家伙的样子忍俊不禁,就等着他把茶咽下去呢。
-呸呸呸!
-苦?
-嗯……
-太师糕。
小怪兽捧着太师糕一口一口地咬,歪着脑袋去看那个临时搭起来的台子,揪着桌子上铺的丝绣不撒手,明镜把他嘴边的糖渣拿下来,又擦了擦嘴,拿起今天的折子一看才发现还有辕门射戟,伯牙摔琴倒是没见,连轴的武戏,不爱看。小怪兽把大姐扔掉的折子拿起来看,脑袋动来动去地念叨着,呲牙咧嘴地表现了赵子龙的英勇,还拿筷子当了一会儿青虹剑。
-好了好了。
-大姐,这屋里真香。
-好闻吗。
-不好闻。
-一会儿还吵呢,糜夫人开始哭啦,听着。
明台这回改去揪坐垫上的穗子,抿着嘴瞪着眼去瞧台子上一后背旗子的赵子龙,还有抱着个球啊不是,是个枕头的主母,黄澄澄的在井边哭,明台被唱起来的旦角唬的一愣一愣,嘴张大大的,被明镜趁机塞了一块点心,小怪兽嚼嚼甜甜的点心,拿手指头去指台子上的人。
-戏里的人都这么哭吗。
-也不能真在台上哭啊,妆花了!
-是哦,妆花了可可怕,啊呀!
-我们明台可以去唱赵子龙了,这个啊呀,就很好。
-当谢天地!
-谢天谢地。
-她又哭了!
-因为跑不了啦。
明台一面看一面说,硬生生把个七进七出赵子龙,说成了隔壁踢球好厉害的大胖哥哥,明镜从没觉得这磨时间又无聊的堂会这么好看,她以前只记得推杯换盏了,到后来辕门射戟的时候,一向也看不上吕布这个三姓小瘪——三姓家奴的明董事长,觉得这小生也有点好看了。
回家的时候明台伏在明镜腿上已经睡了好几次了,迷迷糊糊地塞了一肚子点心茶水,对后来的事情全无印象,只是明镜写信的时候没忘记小家伙说的抱枕头的糜夫人和插旗子最多所以最厉害的赵子龙,还有长了大圣小辫子的吕奉先,当然也有因为睡觉不肯下车最后哭唧唧了半小时的明小少爷,一通写下来,竟然比平时多了好几页。
对此明楼的回复是,多带他去几次,记得给我写信。
——tbc
*京剧长坂坡·第十二场
赵云 (西皮散板) 四面八方曹兵阵,
耳听墙内有妇人声。
催马向北来看定,
糜夫人 (白) 墙外可是四将军么?
赵云 (白) 哎呀!你们去听听这句可萌了
(西皮散板) 果然怀抱小主人。
(白) 主母不必啼哭,云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