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栋

【我不要你成为英雄了，你高高兴兴的，就好了。】

明台不坐车上学以后越来越喜欢路边的小吃，立志跟着大胖哥哥吃遍城隍庙，时常左手一碗燕饺右手一只生煎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他大姐对路边的东西看不太上，但是每次都给面子地尝一口，说起来也只是叮嘱他不要吃坏了肚子。这天明台也晚回了，明镜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想想她还派了个人跟着那小家伙呢，就也不担心了。

 

但是明台是真的迷路了，他举着烤土豆边吃边走，一抬头发现走进了个不认识的小巷子，但是他不着急，就算他走丢了，大姐一定能找到他，于是小怪兽摇头晃脑地继续往前走，再往前面不远就是馄饨摊子，小贩叫卖着，混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明台探头去看，发现了一个修鞋的叔叔。

 

-叔叔叔叔。

 

-你——

 

-恩？

 

-吃烤土豆吗？

 

-不，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哦，叔叔你知道明公馆怎么走吗？

 

-我不知道，你是从那来的吗？

 

-恩，我叫明台。

 

-明台呀，好名字。

 

-我大姐给我取的！

 

-家里除了你大姐，还有谁啊？

 

-大哥……阿诚哥……

 

-你，你妈妈呢？

 

-妈妈出了远门……

 

对面的男人把那把小锥子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往前挪了一下却没去真的碰小家伙，他擦擦手里的皮鞋，低头想了半天，下定决心似的，冲到水龙头旁边洗了手，用力地擦了擦，直到看不见油垢，才又回到探头探脑的小家伙旁边。

 

-你在看什么？

 

-那是什么呀？

 

-锉刀。

 

-那个呢？

 

-鞋跟，明台啊。

 

-嗯！

 

-爸——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好不好？

 

-好呀。

 

小家伙坐到了小板凳上面，土豆有点凉了，他三口两口吃完，听对面的叔叔给他讲赵氏孤儿，景公认定赵氏将反，血染宗庙，赵氏满门遭屠，封地被夺，韩厥强谏之下，一朝获罪的赵氏才留有一丝血脉，只是赵武年幼不能持家——

 

-年幼也可以持家！大姐可厉害啦！

 

-赵武那时候才十岁，小家伙。

 

-比我还小吗？

 

-是的呀。

 

-那，那他怎么办呀。

 

-他会长大的，拜见八卿的时候大家可说了，他潇洒得不行。

 

-那就是我大哥那样的。

 

-是吗？

 

-是！我大哥！后来呢后来呢？

 

-赵武受士燮的影响，将范氏家训铭记于心，而后佐新军，辅彘恭子，尽管为八卿之末，也算是平步青云，为国尽忠了。

 

-那，他后来呢……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他死了吗？

 

-人都要死的。

 

-那他死的时候，难不难过呀。

 

-难过，因为他救不了自己的国家。

 

-哦……

 

-故事讲完了，回家吧，好孩子。

 

-嗯，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叫你啊？

 

-黎叔！

 

-是叫我，你快回去吧。

 

明台走的时候回头看看陌生叔叔的背影，忘记了问他的名字，他跟着刚才喊他的青年，夕阳把人染上了薄红，像是缓缓地闯进了刚才那个萧瑟的故事中，一个没有父母宗族的治世贤臣，殚精竭虑却看着自己的国家一步一步地走向衰败，最后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面，觉得很伤心，连带着讲故事的陌生人，都透着无边忧愁。

 

终于回到家的时候明镜担心坏了，揉了揉脸之后把小家伙抱紧，怎么也没舍得怪他，只是把明台从怀里揪出来的时候发现小家伙闷闷不乐，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叫阿香煮了馄饨之后就牵着她去沙发上坐着，一面揉捏他的小手一面想要问问他怎么了。

 

-明台？

 

-大姐，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为什么呀？

 

-我今天遇见了一个陌生的叔叔。

 

-呀！怎么能跟陌生人说话呢？他有没有伤害你？我看看我看看！

 

-没有没有，他给我讲故事了。

 

-讲什么了？让没让你跟他走？

 

-没有！

 

-那还好，你碰见陌生人跟你讲话你不能理他知道吗，你今天是不是迷路了？怎么没回到学校里等我接你呢？

 

-大姐！

 

-怎么了。

 

明台哭笑不得的去亲了亲碎碎念的大姐，怎么说她都不肯听呢，自己都是个大孩子了，总以为会遇见什么危险似的。但是明镜不这么想，她不可能每天都去接送明台，现在他长大了更是，哪里都要跑，哪里都喜欢闯，今天碰见的不是个闲人是个坏人可怎么好，还是，还是把他也尽早送到他哥哥们旁边才是。

 

明台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已经搞得明镜警钟大作，自顾自地去书房想找到今天那人给他讲的赵氏孤儿，想看看这个像大哥一样的家伙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在书房里坐到后半夜，合上书之后明台实在是委屈，他不想说这个赵武像他大哥了，一点，一点都不好！什么作茧自缚郁郁而终，什么身后三家分晋，都不好，不好！

 

小家伙自己坐在深夜的灯下，为那句苟安于世伤心得不行，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难过，时而对那个荒诞而腐朽的国家捶胸顿足，时而又忧心忡忡，最后他想到了明楼，小家伙掏出信纸来，吸吸鼻子一笔一划地写起信来。

 

-大哥，我小时候希望你是孙悟空，后来希望你是周公瑾，今天白天希望你是赵武。

 

-但是你谁都别是，你是明楼。

 

-大哥你看懂了吗。

 

-大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