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白虹贯日·三十一
【暮春之初，此地有崇山峻岭。】
最后还是挨揍了，因为收拾厨房的时候两个小不点和一个没样子的大人闹成一团，水扑了满地之后三个人也成了落汤鸡，明镜把蛋糕从弟弟的头发上摘下来，拿拨浪鼓捶了他的脑袋。晚上睡觉的时候明台嚷嚷着冷，明楼把被子卷起来给他裹成一团，自己抱着蚕蛹睡着了，第二天，当然地感冒了。
-大哥……
-你……咳咳咳……上学去……
明楼缩在被子里捂住嘴，手碰过的地方热度惊人，明台哭唧唧地站在床前不知道怎么办好，明镜叫来医生之后合力把不老实的病人塞进更厚的被子里。明楼发着高烧，嗓子干得要冒烟，偏偏小不点蹲在床尾不肯走，他吃了药困倦袭上来，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大姐好像是把明台弄走了，临走的时候勾了勾他的指头，说了等我回来之类的。
-阿诚哥。
-恩？
-大哥生病了。
-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吗。
-我以前——小朋友生病了，只要在被子里睡一觉，就好了。
阿诚把小少爷牵紧了，今天只有他们两个上学去，车子停在校门口，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明台一路都闷闷不乐，忧愁的样子灼着人心，到了门口的时候先生过来问他，小怪兽扑过去委屈地哭了，阿诚拍拍书包，道了再见往自己的教室走。
今天讲兰亭序，一群文人饮了酒，天地之大莫不感怀，阿诚摩挲着书页，反反复复地跟着诵读短短的一篇，末了先生点了他站起来，问他感觉如何，十几岁的孩子哪里有一世可以纵观，阿诚一板一眼地念了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看见了景色，很好。
-流觞曲水是什么？
-用漆制的酒杯盛酒，放入弯曲的水道中任其飘流，杯停在谁面前，谁就引杯饮酒。
-那是怎么坐着的？
-挨着坐。
-像我们一样坐着吗？
-差不多，不过顺着水坐着，绕成圈。
-喝了酒之后唱歌？
-吟诗！小不点，还知道唱歌！
-哦。
-坐下！
那之后先生讲了笑话，他说，右将军有个爱好，喜欢呱呱呱的大鹅，才不是呱呱呱，那个是鸭子，阿诚在心里想，该是——鹅怎么叫的来着——想法一旦跑掉就拽不回来了，明诚想起来以前孤儿院养的那群鹅，白色的羽毛，红色的顶冠，叫起来声音大，走路也威风。先生说漂亮的鹅难找，不难找的，阿诚手里捏着一角书页，暗暗一本正经地反驳起来，它们都漂亮，大约是因为都是婆婆养的，吃的是野菜，因为要卖蛋被养的好好的，还在小瘪三敲窗户的时候狠狠的啄过他们呢，可惜大白——就是最大个的那只，被踢了一脚有点不灵活了。右将军去拜访养漂亮鹅的婆婆，婆婆当然高兴啦，于是就杀掉了鹅烹了它招待人，阿诚眨眨眼睛，有人来领他的时候，大白被煮了，小朋友们都一边吃一边难过，不过是好吃的，想着想着就被大家笑的声音打断了，这不是个难过的故事吗。
旁边的女同学越过她自己划出的粉笔印，给了他一颗糖，悄悄地对他笑起来，阿诚含着糖，腮帮子鼓起来一个包，先生还在讲，有人仰慕右将军，想要他的字，就特意养了鹅，去王羲之的路上等着他，右将军一幅字换了一群鹅，高兴的不得了。
-后人因为这个典故，又有把《黄庭经》称作《换鹅帖》的。
-你说他好不好笑呀。
-恩？
-我说这个右将军，他的字可厉害了呢，我家有的。
-有的？
-是呀，我爸爸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一群鹅就给换走了。
-可是他高兴了。
-那他也吃亏了。
-哦。
嘴里的糖被咔嘣嚼碎，下节课是英文，先生太严肃，可不敢在她面前捣乱，小女孩转过头去，辫子甩出一个弧，明诚捏的书页被他搓出了毛边，如果是崇山峻岭，是哪样的呢，如果能长出茂盛的森林一定是特别高的山。下学的时候阿诚急匆匆地跑去接他的小少爷，明台也正往这边跑过来，两个人汇合以后一起跑着去门口的司机那里。
回家之后的小怪兽扑棱着跑过客厅和楼梯，气喘吁吁地开了门，明楼披着衣服坐在那儿看一本书，抬头的时候正赶上小不点扑过来，满怀的奶糖味道，他摸摸自己的脑袋，赶紧把明台推远点。阿诚在后头扯着他的衣角，小少爷不太高兴，气势汹汹地要再来一个抱抱。
-明台！
-汪！
-大哥生病了，会传染。
-呜……
-阿诚，你把他外套给他脱了，看他脸红的。
-好。
-知道说好了，不错。
-阿诚哥，你说被子里睡一觉就好了的。
-我是好多了，也不发热了。
-那你起来呀。
-小少爷，明天大哥肯定就好了。
-恩，也知道叫大哥了，不错。
-你理理我呀！
-小家伙，我哪里有不理你了。
本来大哥病了就不高兴的小少爷发现竟然受了冷落，酿了好大一坛子醋，晚饭的时候偏偏要大哥给夹菜，这次连大姐都不向着他了，还要他晚上去跟阿诚睡，明台扁着嘴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啪嗒啪嗒跑回房间往床上一滚就不起来了。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全都俯下身来去戳小不点的脑袋，明台在床上骨碌来骨碌去，就是不肯从被子里出来。
-明台。
-我跟大哥睡！
-明台呀，大哥生病了，你跟他一起睡你也会生病的。
-我不我不！
-明台，听不听大姐的话？
-我——我——我听……
-今天跟阿诚睡，好不好？
-那大哥明天就好了？
-我跟你保证，我明天就好。
-拉钩！
-盖章。
——tbc
